我的大学之中篇:骑着骆驼去上课

2021-10-14 10:14:53 花未央的日子 燕子宋

 
01

习惯了兰州,就觉得,风轻云淡。天很高远,空气略稀薄。总有洪荒亘古之感。

学新闻,一切以事实说话。至少老师是这么教的。那时我们也不太知道某某某报。

写诗跟新闻,它就有点脱节。我基本不写了。我的诗人气质,也就偶尔体现在“不搭调”上。

记得我写的第一篇新闻评论,题目《看,舞台上,小丑在跳舞》。被老师当反面典型,给全班讲。也挺好,我也贡献了。

大一开始,写一个长篇小说。写不到一半,也放弃了。借口就是,没有事实为基础,编不下去。

虎头蛇尾的事,这还只是开始。可能,我就是个喜欢开头,不喜欢结尾的人。

在事实之外,也有放飞的时间。学校有个电影放映厅。泰坦尼克号,当时叫铁达尼号,我记得就是在那里看的。好像中途还断了次电。

没太被爱情故事打动,就是觉得那枚宝石真好看。怎么就扔海里了,怪可惜的。

小李子那时真帅。很多女生迷。我们隔壁的隔壁的隔壁,宿舍墙上就贴了张他的海报。眯一只眼,坏坏的帅。

校外有很多录像厅。听说,放不健康录像的地方也有。兰州那个时期,有点西部片色彩。金三角的毒品,一路北上,西北偏北,也挺顺畅。黑社会,凌晨街头枪战之类的。我们也略有耳闻。

应该也是那个时期,小姐这个词,被改了含义。当时一些歌舞厅,门口坐一排女孩子。多数还挺漂亮的。

很多年后,我想,那是时代变革的负面产物,毕竟很多人下岗。当时的我,不想那么多。不太觉得校园外的社会,跟我有半毛钱关系。

我没怎么探索过录像厅。就记得有一次,跟同学在街上逛来着。可能是无聊,就进了一家。

正放着一个片儿。没头没尾的,就开始看。一会儿,我就头皮发麻。一个长发女子缓慢爬出电视,天,《午夜凶铃》。起身就跑。

那时流行恐怖片。尤其日本的,登峰造极。隔壁宿舍魏姑娘,最喜恐怖片。就有次,她看了部鬼片回来,一周没敢照镜子。

我不敢看。我胆小,在我们那层楼都很有名。那时每个人的床都挂有围帐。睡前,会拉起帐子,看会儿书什么的。

片儿看多了,魏姑娘有时还喜欢练习。她会悄无声息走进来,白皙的手,无声地伸进我的帐子,寻找状,然后幽幽地喊我的名字。

每次我都吓一跳,尖叫。她就大笑,得意而去。屡试不爽。成为她的课外活动之一。

 
02

不太记得是大几的时候,游戏厅隆重出场,登上了历史的舞台。就是网吧的前身。

一个大屋里,摆很多台大屁股电脑。286还是什么。可以上网。装有很多单机游戏。按小时收费。

很多游戏厅晚上都不关门,还可以包夜。很多男生就打一夜的游戏。

一分部大门附近就有一家,包夜好像是8块。我怎么知道的?也是包过夜的人。打的什么游戏,名字不记得。仙剑奇侠传那些,应该是后来了。

我们班很多同学,都是游戏厅常客。新鲜事物,学新闻的,没点好奇心还行。

七妹也常去。不是去打游戏,是去网上聊天室聊天。有次突然就断电了,把她急的,眼泪哗啦哗啦,落到键盘上。中国第一代网恋青年,就这样诞生了。

那时每个女生宿舍,都有一个联谊宿舍。我们联谊宿舍的男生,也各具特色。安徽的何同学,经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。表情总是很酷,少爷我终于闯江湖。

湖北的刘同学,瘦。竹竿一样,它不是个比喻。据说,刘同学每次吃完饭,就平躺在床上。等着长肉。躺平,说是这样长得均匀。

来自内蒙的陈同学,气质成熟,带着大草原的逍遥气派。我们称他老大。就很有帮派感。那也是古惑仔的年代。做小弟也很美。

河南的黄同学,那时的稳重,就不是我等能比。上体育课,黄同学那太极打的,一招一式。野马分鬃,白鹤亮翅。就是一代宗师。

不像我,一套太极,呼呼,分分钟打完。把老师气得:你你,这这,还是太极吗?

我小时那是练无影脚的。求的,就是快。

我们两个宿舍的联谊,主要就是吃。其次还是吃。去外面吃,在学校吃。

很多年后,两个宿舍谈起兰大岁月,念念不忘的,不是彼此青春的容颜,而是学校附近的邓记麻辣烫。还有萨达姆牛肉面。

吃,它也不只是我们两个宿舍的独爱。同学们都爱吃。胡吃海喝的。有点钱吃大盘鸡,没钱的时候小盘鸡。可能也是兰州诱惑,好吃的真多。

为了鼓励学生消费,周边餐馆也有很多门道。就有个别餐馆,米饭不收费。盛一大盆,放桌中央。知道学生能吃。长身体嘛。省得一碗一碗要,怪不好意思。

就有几个男生,去了一家米饭不要钱餐馆。好像四个人,要了一份西红柿鸡蛋汤,然后专心吃米饭。

这个行为艺术,就广为流传。

 
03

也不是整天逍遥,我也有牵挂,学费。我英语还不错,高考都快满分。就做家教,教英语。

记得教过一个初三女生,一个漂亮的回族小姑娘。每次去她家,客厅桌上都摆有好些面点。花花绿绿的。很诱人。小姑娘不问我。我也不好意思暗示。就惦记了这些年。

不记得教了多久,只记得收到800元。我从小是个很唧歪的小孩,意见很多。家人总担心我长大变身白眼狼。为证明他们判断失误,寄了500元回家,以体孝心。

父亲很高兴,信里写的都是好词儿。那时都是写信。真正的家书。几千里地,好多天才收到。

还兴磁带。我有次录了一盘磁带,告诉母亲我有多想家,多想她。还拽着刚学会的普通话。

好像母亲也没介意。四姐后来跟我说,母亲听了好几遍。每听一遍,眼泪哗啦啦的。我那时怎么这么戏精。

好像是大二时候,宿舍装上了电话。不能随意打,需要买卡还是什么。

那之前,打电话去街上的电话亭。公用电话,黄色的,插磁卡。去回传呼什么的。

我至今记得我的传呼机的样子,小巧,蓝色的。是数字的。更高级是汉显,要贵一些。用汉显的男生,会把传呼机别腰带上。还腰带外扎。

母亲第一次往宿舍打电话,是个大清早。感觉她一夜没睡,就等天亮。语气焦虑,跟我说,收到父亲的信,千万不要当回事。

原来父亲写信要断绝父女关系。我之前的信,提到说我谈恋爱了,男生是甘肃人。父亲看后就哭,这还了得,以后嫁在甘肃,几千里地,这个闺女是真丢了。就威胁要断交。

这个事件之后,我写信,都只围绕一个中心思想:我学习可努力了。

 
04

学习多努力呢?上午前两节课,就没怎么参与过。起不来。

早上起不来,初中时就开始了。夜里挑灯看小说。也不只看武侠。也看马克吐温什么的。

武侠小说,那时被主流社会视为祸害。不过也就是批评没营养。可能那时人们想象力还不够,也没人想出“精神鸦片”这样的高级词儿。

到大学,早上就睡得很肆意。我也不特别。那时,每个宿舍都有一个睡神。如果不是多个。

也时不时出去旅行。嘉峪关,敦煌、鸣沙山。去了好几次。其实离兰州很远。也不记得都是怎么去的。

如果有老师点名,室友替答到。低头,低声,含混。就混过去了。

应该是小颖替我最多。小颖好学。考试永远第一。每节课都去。

虽然每次去衡山堂她都迷路,但最后都能成功抵达教室。坐最前排,记笔记,整整齐齐。每到考试前,大家都复印她的笔记。

我要有她的本事,复印我就收费。学费就解决了。

不过,大学我也没挂过科。我是考试型选手。短期记忆力好。临时抱佛脚,效果很好。

考试前两三周开始看书,翻阅小颖笔记。还拿奖学金。二等奖,三等奖。也能解决部分学费问题。

旷课,也不妨碍对老师们印象深刻。他们激昂自由。讲台上,话语不羁。放现在,不知要被小粉红学生举报多少次。

都说新闻无学。多年后,回头想,我在兰大学到了什么?独立思考之精神,自由之思想。

江湖曾流传,在兰大,学生是骑骆驼去上课的。就精神层面,象征意义,我觉得还挺贴切。

在那个广阔的,天高皇帝远的西部城市,就觉得,心是宽的。目光是远的。毕竟是在驼背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