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旅居美国北卡州三十多年，总是忙于公司的管理和协会的社会活动，鲜有时间回家乡瑞丽。疫情过后，我终于从繁忙的工作中解脱出来，2023年11月初回到了阔别四年的在云南德宏州瑞丽市的家，见到了八十八岁高龄的老母亲。11月25日上午，我和妈妈、二弟、三弟一起驱车前往盈江县旧城镇，故地重游。
看望栾仙孃，从左至右：三弟、栾仙孃的儿子、李勐、栾仙孃、妈妈、二弟。旧城镇过去叫旧城公社，距离县城小平原有二十公里路程，最初是县城所在地，现在只是一个乡镇了。妈妈在旧城民族织布厂工作了一辈子，我也出生在织布厂，在旧城街长大，直到高中二年级我十六岁的时候才转学到县城读书。十五年的朝夕相伴，我和旧城结下了深厚的情缘，我热爱旧城的一草一木，喜欢旧城的人和事，也喜欢旧城的美食。所以，这次回去我不仅要看老朋友和织布厂，很重要的就是去吃旧城的小吃。
我们一大早出门，没有在家吃早餐，连水都不想多喝一口，就是想到旧城多吃点，找回小时候的记忆。我们的车穿章风、过弄璋，不到两个小时就接近旧城了。一路上，我和两个弟弟聊起织布厂那些职工的子女。我们一起长大，有的名字我已经记不住了，只记得他们当年的绰号，像大洋狗、二洋狗、三洋狗、罗二狗、老瓦屎、猴三、老草包、马黑溜等等。这些绰号多半是男生之间互相取的，大家彼此都是哥们儿，即使绰号不好听也不计较，反而觉得是一种殊荣。三弟告诉说，也许今天能够见到老瓦屎。
坐在织布厂的古董会议椅子上聊天，从左至右：李勐、二弟、妈妈、栾仙孃。我们到了旧城街后，先找了一个路边早点摊，我一口气点了三份早餐：一份卷粉3元、一碗稀豆粉5元、一碗凉拌豌豆粉5元，花了13块钱。遗憾的是烧粑粑卖完了，不然还得加上一块火烧粑粑。吃着故乡早餐的三件套，我心满意足。我一边吃，一边和摊主闲聊起来。我向她提了几个人的名字，没想到摊主竟说我的老同学杨新国就在路对面和几个人打牌。我忙走过去打量着四十多年没见的老同学，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，我看了半天才找到了他当年的影子。我高兴地说：“你是杨新国！老同学，我是李勐。”杨新国初中毕业后就留在旧城街，现在经营一家小药店，生活不错，精气神也好。老同学见面，我们倍感亲切。
看望琼芬孃，前排从左至右：二弟、李勐、李琼芬孃孃、妈妈、三弟，后排李其山。与杨新国告别后，我返回早点摊。妈妈说找到了一个当年织布厂的同事名叫杨明兰，我们不知道她的大名，小时候称呼她栾仙孃。没想到她就在早点摊隔壁，在帮助儿子经营一家小杂货店。妈妈与她也是多年没有见面了，两个人拉着手嘘寒问暖，聊起了当年的往事。织布厂有一百来个工人，加上子女总共有三四百人，当时是旧城公社最大的企业，是十里八乡都羡慕的单位。想不到后来工厂改制，说没就没了，厂区被夷为平地，建成了一个广场，现在是旧城镇举办活动的场所了。说着说着，栾仙孃给我们展示了一件宝贝。她说在织布厂工作了一辈子，以厂为家，感情至深。在处理织布厂财产的时候，她花了40块钱买下了会议室里的一条长椅子，珍藏至今。她把长椅放在杂货店门口，在六个椅子腿下面垫上砖头，她每天看着长椅，摸摸，坐坐，仿佛看到了当年在织布厂会议室开大会的情景，厂长在台上激情讲话，下面的工人们热烈鼓掌。妈妈听了也很感动，让我和二弟一起在长椅上坐下来。妈妈摸着长椅说，“这长椅有年头了，你一定要保护好。希望织布厂的老工人和子女们有空儿能来坐一坐，寻找当年织布厂的影子。”
告别栾仙孃，我们来到织布厂的旧址，旧城镇活动广场。织布厂的大门没了，厂房没了，会议室没了，员工宿舍没了，小花园没了，篮球场没了，深水井没了，那棵敲钟树没了。再也看不到工人们热火朝天干革命的情景，再也看不到当年职工子女们读书、打斗、游玩的场面了，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广场让我们去回忆，不免有些伤感。
交谈甚欢，从左至右：妈妈、李琼芬孃孃、李勐。在织布厂门口的那条大沟边，我们敲响了织布厂老职工李琼芬孃孃的家门。来开门的就是绰号叫老瓦屎的人，他是李琼芬孃孃的三儿子，大名叫李其山，在旧城街开一个小商店。李庆芬孃孃和妈妈同龄，今年也八十八岁了，身体还很硬朗。两位当年织布厂的小姐妹见面非常高兴，李庆芬孃孃拉着我妈妈的手比较起来：“老美龄（妈妈的小名），你身体好呢，你的手有我的两个粗。”李庆芬孃孃当年二十岁就从腾冲县荷花镇小庄来织布厂参加工作，她工作表现好，1955年就是共青团员，1958年入党，可谓是根正苗红，曾经担任织布厂副支书。她对我说：“那个时候你们家住在第一排房子，是茅草屋。我记得你妈妈手巧，生活中还会绣花、做衣服，在厂里会打线、织布、染布多个工种。我们两个还曾在成品车间搞质量检查。”回忆起当年在厂里工作的情景，她说：“我们这群小姐妹每天工作很辛苦。一天要织三件布，脚蹬手打，早上织布，晚上织布，有时候还需要加班加点。如果谁动作慢了完不成任务，要被扣工资。可谁都不想被扣工资，工资要养活一家人啊。”她还笑着调侃说，最遗憾的是没有文化，大字不识几个，不然就能去当干部了，退休工资也会高一些。
李庆芬孃孃送别我们的时候说：“我们的织布厂就是现在这个大广场，我估计是最后的留守人了。我每天都在大广场走走，就像当年上班一样，和广场上的人说说话，蛮好的。”只见她一头白发，满脸皱纹，穿着虎头鞋、花格裤、黑衣服。她把我们送到大门口，站在院子里挥手，脸上流露出一丝微笑，能看出她心中有着不舍和伤感。向织布厂最后的留守人致敬，衷心祝福织布厂的老职工姐妹们身体健康长命百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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